凤凰访谈:我们一起走过 伤痕 卢新华(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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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1978年在文汇报上刊登的《伤痕》1978年8月11日,上海的《文汇报》破例以整版篇幅,登出他的那篇让“全中国的读者泪流成河”的短篇小说《伤痕》。这个年仅24岁的复旦中文系学生,一夜成名。而由此发端的“伤痕文学”也成为此后一个时期中国文坛的主流。流着泪写完《伤痕》。30年前初春的那个深夜,当年轻的卢新华在未婚妻家小小的阁楼上熬夜写作自己的小说处女作《伤痕》时,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的命运会从此发生巨变。时针指向次日凌晨两点,那篇不到万字的小说大功告成。
《伤痕》作者忆插队:
忙活了一年还欠生产队钱
核心提示:初来乍到,我被分配在“杂务组”,与一帮老人和小孩为伍,每天挑灰抬粪,锄草挖沟,最多可以记到三分半工一天。这样忙活了一年,到年终决算时才发现自己还欠生产队的钱……
西双版纳情怀——我们的知青年代
上海去西双版纳的飞机上,邻座坐着两个鬓发斑白的男人,其中一个还秃了顶。闲谈之下,方了解到他们是当年到边疆“插队落户”的上海知青,相隔十年后再次“回家”探亲。而我,此行正是参加万达集团主办的“西双版纳情怀——我们的知青年代”论坛活动的,所以,我们一下子就亲近起来。而当年“插队”生活的一些片段,也一点点浮上我的心头。
我是六八届初中生,因为读书早,毕业时才14周岁。父亲是军队干部,虽然很积极地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让我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但考虑到我年龄实在太小,最后还是舍不得我去边疆,而是选择了送我回原籍。初来乍到,我被分配在“杂务组”,与一帮老人和小孩为伍,每天挑灰抬粪,锄草挖沟,最多可以记到三分半工一天。这样忙活了一年,到年终决算时才发现自己还欠生产队的钱……这是一段很艰难困苦的日子,失落与无望并肩,苦闷与烦恼携手,偶然得到一两本《青春之歌》或者《三家巷》之类的充满“小资情调”的小说,都会视为至宝,如饥似渴地反复阅读……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段“插队”生活,后来竟成为激发我写出《伤痕》的最主要的元素之一。小阁楼的缝纫机上,昏黄的灯光下,我笔下的主人公王晓华与母亲决裂,离家出走,一别八载,在农村虽然很努力,却连共青团也入不了……我眼前飘忽着的却是‘插队’时经常见到的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白面书生,每天挑着粪桶在田间地头行走的身影。他原是当地一所重点中学的高材生,只因家庭出身富农,便被社会无情地打入“另册”……
《伤痕》后来扣动了全社会的心弦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没有一种经历不是财富,关键就看你是以怎样的心态去对待。也懂得了:人生除了要读好“书本知识”之外,更要努力去读懂和读通“自然和社会”这本大书。一个人,无论身处顺境或逆境,这都是一本最值得他或她仔细阅读的最原初的、最丰富的、最有血有肉的大书,它的文字写在山川间,映在蓝天上,刻在人们的心田里。只要你真正全身心地投入这种阅读,不仅会把握到社会的脉搏,聆听到时代的心跳,还会体会到宇宙的真谛。
正是基于这样一种比较自觉的认识,行走在文学的坎坷路途上的我,从此更加注意践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古训,不仅曾主动辞去过记者工作,下海经商,后来又漂洋过海,出国留学,加入“洋插队”一族。
面对一个十分陌生的国度,当年我曾受到的各种各样的生活和文化的挑战是“土插队”时难以想象的。但我很快意识到,我所面临的最重要的挑战还是来自于我自身,来自于我身上曾经镀着的一层所谓“作家”的光环。人生的每一个困境,当你走出来了,它肯定会带给你成功的喜悦,甚至还有耀眼的光环追随你。然而,只要你一不当心,它们马上又会成为你的负担和包袱,拖拽住你前行的步伐。认识到这点,我努力以“放手如来”自勉,并督促自己经常“归零”。这样,我在留学期间,先后踩过三轮车,卖过废电缆,做过金融、期货,后来又去赌场发牌……
赌场发牌,这是我人生最独特同时也是收获最丰的一种经验。那时,我在赌桌上每天阅人、阅牌、阅筹码无数,渐渐地,那些固态的筹码在我面前也就变成了液态的水的形状。一枚枚的筹码就是一滴滴的水,一摞摞的筹码就是一汪汪的水……而从赌桌上这些似乎永无止息的筹码的流动中,我也第一次那样真切地感受到--并在若干年后用了一本书来阐释它--“财富如水”!
财富如水,会流动,会蒸发,会冻结,会“滚雪球”,会“以柔克刚”,会藏污纳垢,会往低处流……正是因为财富的这些性质,也就决定了财富的两面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所以,如今当我收获我的每一部作品时,我都很感恩前人或别人已经写成的书--那是他们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面对不同的时空关系,所产生出的独特的生命体验,可以给我以心智的启迪。当然,我更感恩我的眼、耳、鼻、舌、身、意所触及的过去、当下和未来的“自然与社会”,感恩我生命中的有缘相逢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座青山,每一株大树,每一棵小草,有缘结识的每一个“插兄”,每一个“插友”,每一个贩夫,每一个走卒……只有它们和他们,才是天地间经久不息地变化和流淌着一本最本源的书……
其实仔细想想,人生如一枚棋子,都是逃不过天地间那只看不见的手随意或着意的摆放的。因此,就本质而言,我们每一个时代的每一个人也都逃脱不了被“插队落户”的命运。我们不是插队在农村,便是插队在城市,不是插队在官场,便是插队在商界,不是插队在此岸,便是插队在彼岸……
因此,当我下了飞机,又接触到一些万达集团在西双版纳的员工,知道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也是离乡背井,近的来自昆明,远的来自哈尔滨,短的才来三个月,长的已经在当地落户三四年时,我心中忍不住也生出一些感慨:如果抽去了时间的成分,再分离出一些环境的要素,他们其实也是我的“插兄”或“插友”,如今正在西双版纳这块美丽的土地上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读书”和“写作”,那一幢幢别具一格的新落成的楼盘,就是他们用双手醮着汗水在天地间写下的一本本大“书”。
而从他们的身上,我更看到了一个遍布全国各大中小城市的无比庞大的“农民工”兄弟队伍,他们是这个时代反向行走的“知识青年”群体,比较起文革时期的“上山下乡”运动,尽管没有人发号施令,没有“知青办”关怀,没有人发安置费,没有人帮助落户,他们却也在城市的边边角角一点点安顿下来。这是一群地道的货真价实的城市的“插队”者,也是城市的建设者和创造者……然而,他们虽然在天地间写了许多“书”,可惜的是却不能拥有书的版权……
所以,面对一大群“拒绝遗忘”的老一代“知青”,想起一大群户口尚被城市“拒绝”的新一代“知青”,我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只能默默祝福和鼓励他们:我们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和命运,但我们依然可以读书,写书:读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写人生如棋,如局,如戏,如梦……
作者:卢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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